漫长而难忘的一天——茶山自虐记

袁艺 （2015-07-14）

茶山海拔2523.6m，为河北省第二高峰，距离小五台南台南侧十多公里，茶山山高平坦，东高西低，景观诱人。东甸子梁位于茶山南侧，海拔2159m，梁顶地势平坦，南北走向，最宽处约8Km，长约15km，夏季山花烂漫，云雾缭绕，景色堪比乌兰布统草原。——节选自协会招募书

后河与茶山，都是露营，在得知两个计划时，我是有意带小徐老徐去后河趟趟水抓抓鱼的。招募书一出，后河报名的都是陌生人，而老徐周末又另有安排，于是已经报名茶山的爱文靳岩招招手，我就毫无气节地转向了，抛夫弃子，去茶山！

凌晨四点，集合出发，途中早餐后领队大魏介绍具体行程。招募书的自虐路线由三十公里变成了四十公里，霍老师带队，挑选队员，铁三角顺利入选，看来以往表现还都不错嘛。邻座黄铭宥同学，医学部本科大一，台湾人，自信地说没问题，在台湾也经常爬山徒步的，亦在大魏帮腔下入选。接下来检查装备，头灯，抓绒，雨衣必备。靳岩的备用雨衣给了黄铭宥，爱文的备用护臂给了贾志怡，我的薄羽绒服塞在靳岩包里。

到达自虐组出发地已经九点半，下车，每人多带一两瓶水，按大魏和霍队要求，至少每人四到六瓶水。搬水的时候有一个大瓶矿泉水瓶底磨漏了，大魏看见我的水袋，让我把它灌进去，于是我又额外增加了将近一升水，加上包里原有的，总量达到了三升半。黄铭宥有一个大保温瓶，说太沉想留在车上，我告诉他可以，但要另外装两瓶矿泉水进去，结果后来没注意，小伙子丢下了保温瓶却没有加矿泉水，导致途中水量不足。有其他的队员也出现类似水量不足的状况，所以一定要听领队的话，宁多不少。

出发，霍队说：“十分钟内跟不上我的脚步的，要被淘汰到休闲组去！”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，只有咬牙跟上，只恨腿短力弱，没走多远就已经汗流浃背。背上的背包格外沉重，据靳岩说，大约有十公斤，这是我徒步以来背负最重的一次了。内心有些怀疑，四十公里的路，一千多米的爬升，如果都是这样的急行军，自己能跟下来么？但是，中途退缩这么丢脸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做不来，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啦！

最初的两公里走得辛苦，在走错几百米返回后，我们拐入一条小路，路在草丛间，稍不注意就会错过。草地上的鲜花吸引霍队拍照，速度便略略慢下来，我这才松了一口气。肩上的重量也渐渐适应，感觉不那么吃力了。爬坡开始，坡度较缓，但路窄沟深，需多加小心。真的是羊肠小路，路边灌木丛生，还有多刺的野玫瑰，穿短裤的黄铭宥每每被刺得苦不堪言。行走间，忽觉脚踝附近刺痛，赶紧翻开裤脚查看，一只黑蚂蚁挣扎着掉出来。啊，居然被蚂蚁咬了。瞬间脑洞大开：没有剧毒吧？会不会肿？会不会影响我行走？我不会成为第一个因为蚂蚁咬伤而歇菜的队员吧？想多了想多了，在涂抹了靳岩贡献的清凉油之后，痛感缓解为针刺水平，可以忍受，不影响走路。两小时后彻底无感了，所以，小河沟里翻船的情况并没有发生。

为了避免如去年一般一直走到后半夜才回到营地的情况，霍队对时间的掌控可以说非常严苛，每小时休息五分钟，有时甚至只有两分钟，往往我手机掏出来刚想拍点花花草草，霍队已经一声令下继续前进了。啊，我的野玫瑰，啊，我的山丹丹，啊，我的金莲花，只有把你们深深地印在脑海中了！

天气多云，山间雾气氤氲，略减景色之美，却也免除日晒之苦，世间事本就难以两全，释然，淡然。第一个真正的休整地是某个巨大的风力发电机附近，抓紧时间补充一点食水，靳岩居然背了一盒樱桃，哄抢之，这是今年最美味的几颗樱桃啦！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冲顶了？噢，NO！霍队淡然地说，我们还没到茶山呢。

一段漫长的缓坡，高山草甸，一望无际。记得《拯救大兵瑞恩》么，其中一个镜头就是小分队在茫茫草海中行走，嗯，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。远远地，出现了牛群，大家纷纷臆想，可不可以每人抓一头来骑骑，或者，借点牛奶喝喝。可惜，牛儿们颇不识趣，见我们靠近，早早地躲开了。草地看似平坦，其实不然，草是一窝一窝生长的，草窝之间深深浅浅布满坑洼，还有遍地牛粪。我们一边左躲右闪，一边讨论一个严肃的命题《论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合理性与必要性》。你看，生长于牛粪之上的鲜花，往往更加娇艳滋润，可见牛粪是全心全意地供养鲜花毫无保留的，所以，为了更娇媚的容颜，为了更持久的盛放，鲜花就该插在牛粪上！

“前方大石头午餐！”霍队下令，耶！冲向目的地，卸包，终于可以休息啦。“限时十五分钟”，霍队您不要这么残忍啊！不管啦，岩石上的小蓝花太美，看霍队也在认真拍摄呢。赶紧，先抢几张照片，再坐下填肚子。小贾姑娘的午餐太素，面包片和榨菜，把我做的黄油水果卷分她一个，转身发现黄铭宥已经吃完了，一问，这孩子居然只带了一个面包，明显没吃饱的样子，赶紧再给他一个水果卷。风卷残云般午餐毕，抓紧时间再来几张照片，我们继续出发！大魏传来消息，营地大雨，而我们这里只掉了几个小雨点，苍天眷顾，没有给我们增加难度。

半山腰的羊肠小路，路边无数带刺的灌木，稍不留意就被扎。走稳，一定要走稳，否则摔到灌木丛中变刺猬！再次短暂休息，黄铭宥没有跟上来，押队的韩宇华传来消息，小黄腿抽筋了！此时已到达茶山脚下，一贯路痴的靳岩居然清楚地指出正确的道路，令我刮目相看。黄铭宥和韩宇华赶上来，霍队建议，小黄不要跟我们登顶了，在原地等候，以免因他的状况拖慢全队的速度。这是一个不得已的决定，我们已经比预计时间晚了将近一小时，不能再慢了。小黄非常不甘心，一再表明自己可以，会努力跟上大家。霍队犹豫再三，终于同意带上他。小黄的水不足了，从其他队员手里分了一瓶（刘刚？徐老师？没记清楚，抱歉）。

转至山腰一侧，靳岩说这里就是冲顶的起点了。向上看，坡度超过四十五度，连羊肠小路都没有了，完完全全的草坡，我们的目标是山顶几块巨石。据说，去年走在这里，会不时有野鸡飞出，不过今年没有碰到。我在途中见到一个深不可测的坑洞，不知里面是否住着什么动物，没敢探测，小心绕开了。爬一段，休息一下，不忘欣赏美丽的狼毒花。回眸，身后是万丈深谷，仰望，前方是目标所在。茫茫天地，十四名队员犹如十四朵鲜艳的小花盛开其间，渺小却坚韧。终于，徐老师第一个登顶，而后是霍队，我和靳岩，时间，2015年7月11日13点40分。无限风光在险峰，登上山顶大石极目远眺，壮阔，苍茫，浩渺，还有……所有的形容词忽然都消失了，只余一声苍白的“哇～”。队员们陆续登顶，合影，茶山，我们来了！

下山，走山峰另一侧，坡度略缓，依然是开满野花的草坡。上山容易下山难，老话总是不错的，草棵下方往往是空洞，必须借助手杖的力量，每一步都要踩实。一不小心，小黄小贾陆续滑倒，好在都有惊无险。走着走着，前方，白羊满山坡，我们靠近，它们便如潮水般退却。一进一退，山顶的牧羊人不高兴了，冲我们喊话，要我们不要追着羊走。可是，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，下山的方向就这一个啊，只好默默道声抱歉啦。此时明了我们脚下的路其实很可能就是羊儿们踩踏出来的，所以那样狭窄曲折啊。跟这些善于攀登的山羊们相比，我们人类简直弱爆了！

下得主峰，再次休整。此时已经下午三点，而计划路途只完成了五分之一！尚沉浸在登顶成功喜悦之中的我们被狠狠浇了一盆冷水。我的小脚趾在有些痛，查看一下，已经磨红了，赶紧贴上创可贴保护。再次启程，在满布牛粪的草原上左右腾挪。靳岩说，一会儿你会怀念这种感觉的。我还有些怀疑，难道还有比这“地雷阵”更不舒服的路？

回到风车处，踏上防火道。霍队说，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虐！最初的一段，水泥路，略有起伏，无风，有些闷热，但一切都还好。二十公里过后，体能下降，水泥路转成砂石路，又有一段连续的上坡，队员们都有些吃不消，队伍也越拉越长。走过一个又一个风车，已经没人有耐心去数到底走过几个，大多数时间都在专心赶路。每一次短暂的休息都无比珍贵，哪怕短暂到只有两分钟。我们不断地问霍队还有多远，是不是翻过下一个山梁就到了。霍队无奈地说：“其实我也不知道，去年走到这里时是后半夜，浓雾，根本看不到路标。”又说大概走到没有风车的地方就快了。抬头望去，巨大的风车矗立在旷野上，一个一个，连绵不绝。沉默，低头，不去想远方，且一步一步走好眼前的路。

下午六点，一次较长的休息外加晚餐。包里的食品吃得差不多了，有些队员的水也快喝完。大家都分享出自己的所有，我吃了小贾的面包靳岩的馒头片爱文的黄瓜，爱文从自己的水袋里分出半瓶水给靳岩。黄铭宥一路被我投喂了两根香蕉一根黄瓜，好像某种小动物，此刻两眼放光想吃水果，可惜未能如愿。大家都有些力尽，出现各种小状况，杨新运头痛，爱文脚痛恶心，田丁老师脚上打了水泡，小黄也蔫头耷脑地走不动了。山下的大魏联系上我们，说蔡润老师开车上来送补给，这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。再走半小时，蔡润老师的车到了，带来了水和酸奶，告诉我们，山下已经煮好羊肉汤等我们胜利归来。霍队说，根据蔡老师消息，预计离营地还有十三公里，走不动的队员可以坐车回去。除了小腿酸痛实在难以坚持的黄铭宥，其他人都坚定地表示要自虐到底。田丁老师更是叫嚷：“现在坐车，那我之前的路不是白走了？！”其实，也是大多数队员的心声，绝不轻言放弃！

最艰难的十三公里，脚下是砂石路，两旁是茫茫草原，太阳一寸寸沉下，夜色渐拢轻纱。霍队走得很快，大概他的心中也有些焦急。我慢慢进入某种亢奋状态，不觉得累，足下生风的同时还有闲心看夕阳，看牛群。咦，前方牛群拦路，莫非讨要过路费？以下为脑洞大开时刻：牛老大率众兄弟封堵道路，气势汹汹：“哞～留下买路财！”但见霍队目不斜视，分花拂柳般从牛儿中间穿行而过。牛老大惊呆了：“阿咧？碰上硬茬子了，居然不怕咱？一个人都这么横，那后面一群人岂不更横？瞧这奇形怪状的装扮，还有手里的棍子——兄弟们，风紧，扯呼！”于是牛群呼啦啦作鸟兽散。待我路过时，已经大路朝天坦坦荡荡了。

七点半，路过某个露营营地，这是下午第一次真正看到“人烟”，莫名地就觉得亲切。路上石子太多，脚底有些酸胀，这时才明白靳岩之前说的“你会怀念布满牛粪的草地”是什么意思。再遇到牛粪都懒得躲了，直接踏过去——踩在牛粪上的感觉太美妙了，软软的，有弹性的，舒服啊——当然，仅限于干透了的牛粪。小贾姑娘也进入亢奋状态，我俩一度超越霍队走到了最前方，若不是霍队招呼我们停下等待后方队员，我们几乎要脚步不停小跑回营地了。

八点半，太阳完全落下，天色暗下来，夜路是不可避免的了。拿出头灯，虽然霍队说可以不用打开，我还是把它点亮了，路上石头太多，看不清楚崴了脚就糟了。之前与我同样亢奋的小贾过了兴奋期，速度渐慢。而我自己除了大腿略酸之外没有任何不适，依然速度不减，于是打头的变成我，霍队和徐老师——徐德宝老师是真正的强者，从出发起就一直走在队伍最前方。沉寂的夜，除了沙沙的脚步声，还有手杖与地面撞击的声音，嗒，嗒，嗒，嗒，嗒，嗒。我自发地把它翻译成“羊、肉，羊、肉，羊、肉”。走路时我在想什么？大概除了集中精神选取落脚点避免崴脚，偶尔想想羊肉就没别的了，是一种半放空状态，或者，半梦游状态。前方，什么东西幽幽放光，一点两点十数点？头灯照过去细看，原来又遇牛群，大概被头灯的光照得有点发懵，呆立半晌才一哄而散。我们也虚惊了一下，想起大魏在车上讲的偶遇豹子的事情。

走出风车阵，绵延的山路终见下降的趋势，这说明离营地越来越近了。大魏一直在询问我们的位置，但是已经没有风车编号做参照。转过一个弯，忽见山下几点灯光——营地，那是营地！欢呼，把好消息传递给后方队员，我们的营地就在那里！几点并不算明亮的灯光，此时是那样的美丽，浮躁的心瞬间安定下来——它在那里，就在那里等待我们，它是希望，是温暖，是家！！

山回路转，营地的灯光消失不见，但是我们已经不会慌张，我们知道自己正一步步接近它。停下，休息，关掉头灯，天空中有明亮的星。靳岩出现恶心的症状，但是听说还有两三公里，又来了精神，和我一起走在徐老师霍队身后。霍队对徐老师说，刚刚有一段路是闭着眼睛走的，又说，今天太累了。这一天，我听见霍队说了三次“累”。这个我一直仰望其项背的男人，这个山一样沉稳的汉子，这个总是笑眯眯“就是说”的兄长，这次是真的累了。作为队员，我们可以挑剔可以疑问可以责难可以任性地抱怨，而作为领队，他要照顾每个人，要准确判断各种状况适时做出正确决定，要把所有的不安担忧急躁委屈深埋心底，十几个小时下来，如何能不身心俱疲呢？领队不易，所以，如果过程中有什么瑕疵，请理解他吧，换成我们任何一个人，都无法能比他做得更好。

山路弯弯，营地灯光几度消失又几度出现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：前进，向着灯光前进。越接近营地，路越难行走。路面布满碎石，已经很难找到平整的下脚处。我祭出大招——袁氏下山法：双杖像滑雪一样后撑，跃出一步，并趁势再前蹿两三步，这样多少算是变换了一下姿势，使膝盖和脚踝得以短暂休息，速度也提升不少。这样的姿势大概有些诡异，后面的靳岩说我“飘了起来”。呃，大晚上的别用这个词儿好么。

终于的终于，营地灯光就在脚下了，一阵欢呼声传来，还有人一声声呼唤“老霍”。小跑而下，灯光晃动，有人出来迎接我们了，是金琳、戴老师、大魏！拥抱，我们到家了！！时间：二十一点四十分。

高雷带我们到帐篷处安置，王晓玲老师给我们盛上热腾腾的羊肉汤面。吃着汤面，啃着大饼，再来两串羊肉串，此刻幸福感爆棚！所有队员安全抵达，吃饱喝足各自休息，已是夜半，繁星满天，我看见了美丽的银河。从凌晨三点起床，到夜半躺进睡袋，二十余小时，徒步总行程40公里，累计爬升1877米，最高海拔2537米，耗时12小时，从最初的期待激动，开始徒步的忐忑，途中山花满坡的浪漫，登顶的喜悦，到水泥路面的闷热暴晒，砂石路的煎熬，接近终点的激动，回家的温馨感动，这漫长而难忘的一天呵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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