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

韩宇华 （2015-07-10）

腿短真的很吃亏，真的。水没（mo）过腰际。

我穿一双洞洞鞋，脚底有点滑，没站稳时不太敢挪步。我双前手撑住那块大石，用力。水面以上石面干燥，可以站稳。大石另一侧，水更深。我怕水下石面太滑，不敢一步步往下走。

直接踩到水里，水没（mo）到胸前。背包肯定泡进水里了，不能让它泡太久，我扑进水中，游动。一米。

水浅了，安全。逆流而上，水有点急。几次穿越河面，我已能掌控鞋底在光滑卵石上的触感，找准节奏，趟开大步对抗水流，笃定。

但那双洞洞鞋不只滑，而且大。抬脚时被水流冲跑，大意了，没想到！我想回身追赶，卵石和水藻刮过脚底，疼痛，像刀刮过鱼鳞。我追不上它。还好，下游有人。我坐到岸边的石头上，等待。河道此处弯折，稍稍挡住视线。手杖尖挑着我的洞洞鞋出现，然后是高雷。他递给我鞋。我穿好，继续逆流。

鞋大真的很吃亏，真的。鞋又被冲走了。

人光着脚追不上水流，不能再等了。我纵身，又一次扑进水里。水太浅，膝盖磕到河底，躯体平铺河面，右前手徐徐展开，依然没有够到。水比人聪明。还好，下游有人。我困在水中等待，略微尴尬，等鞋回来。鞋回来，继续逆流。

鞋又掉了。第三次。下游有人。

生活有时会卡带。你在水中行走，需要一双好鞋。鞋子太大可能被水冲掉。

人的脚已经被现代生活毁了，人光着脚跑不过水流。河底的石头是一种启示，水很浅也是一种启示。石头让你脚痛，没法在水中行走，水很浅你就没法游泳。它们都想为你破解生命的真相：拒绝现代生活，学会在水中行走，救救现代人！的脚！

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换双好鞋。真正能在水中笃定的只有摩西，传说70年代的南加州冲浪客相信他是冲浪的始祖——冲浪正是在水面行走，可能比较接近神。但在河里，尤其这样（浅）的河里不行，河会无情地道出真相，生命很沉重，你扑哧一下就掉下去了，不管有没有板子。

如果你鞋也不好，难免不会被冲跑，这样你就得等下游的同伴了。帮你捡鞋。

生活有时会卡带。你不断的掉鞋，下游的同伴帮你捡，你继续掉，再捡，再掉，不止三次。下游的同伴一个个超过你，会不会有一个时刻他们都到你上游了呢？这时你可以感谢一个事实。你的同伴如果真的是你的同伴，他们可能会一路往前走，穿过所有的平原、山峰、河流、城市以及岁月，从你的下游回来，带着你的鞋，向可能已经不相信现代科学的你证明：地球是圆的。

所以你得感谢你的同伴，否则你会被困在水中央，很尴尬。

有个问题我想问山，你到底爱不爱河？

你下盘稳重，横梗了巴马，托托，梅落和以萨平原。

你阻碍河流，隔断了风，不让南方的云经过城市。

你拒绝河，让春天和河一起绕弯，等进来后已经是秋天了。

为什么？

也许

你只是敞开胸膛，让河流流进你的心脏。清澈的血液。

春天并没有绕弯，现在还是夏天。

你是华北平原的山，你让云流过，保持匀速。

有个问题我想问河，八月能不能流到石家庄？

如果现在跳下去，如果我现在跳下去，你能不能在八月底之前把我带到石家庄？

水太浅了，我跳不下去，甚至没法仰卧河底。

七月

有一段时间我们仰卧河底，从另一个角度看时光流淌，你将所有远方称为河流。

——张大锤

鞋子合不合脚，脚知道。

版权声明

本网站的所有文字、图片和资料归协会和作者所有，如转载请注明出处，且不可篡改，所有材料均不能用于商业运作，如有侵权，协会将采用法律渠道维权！